“师尊？”
沈夜不及反应，已被堂主带至案前坐定。
沈夜一头黑发有些微卷曲，披散开来已长及腰际。发丝顺滑浓密，拢在手心便如挽住一把微凉的丝绸。
堂主握着象牙梳，小心梳理手中长发。细白的梳齿滑过发丝，发出细微轻响。堂主一时恍惚，仿佛记得自己从前也曾这样握着一把微卷乌黑的长发，轻轻将发尾勾在手心，绕出俏皮的弧度。发丝扫过掌心，痒痒的，酥软的滋味直融进心底去。
那些记忆历经数百年岁月的洗涤，非但不曾模糊，反而变得越发清晰。他一遍遍回味，一遍遍揣摩，在无尽的追思中走过漫长时光。
这些细碎记忆，是他此生至贵至重的珍宝。虽然他心中也明白，这一切并非只属于他自己……
铜镜中映出两人的面孔。
梳齿的力道适宜，手指轻柔抚过发丝的感觉也很舒适。
沈夜看着镜中一前一后两张面孔，慢慢合起双眼。记忆中，在许久以前，也有人这般温柔得为他梳过头。纤细的手指拂过发丝，好似初春的杨柳一般柔和。那双手的主人，还曾将他抱在怀中，给他讲城外的故事；也曾捏着他尚且幼嫩的脸蛋，夸他是最贴心的乖宝贝，以后也定会长成最正直的男子汉。
也不知那人若在天有灵，看到他如今这副样子，心里可会失望。
思绪至此，沈夜猛然张开眼，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。
堂主手下微顿，继而若无其事为沈夜理好发丝，拍拍他肩膀轻笑道：“好了。阿夜看看可还喜欢吗？”
镜中青年面如冠玉，如云黑发拢做一条马尾系于发顶，只以一根素色发带稍作装饰，发式虽简单，却更显活泼朝气。
沈夜仰头望向堂主，笑道：“多谢师尊。”口中说着便要站起身来。
堂主双手按在他肩头，不叫他移动。
“师尊？”
“阿夜，”堂主看着两人同时映在镜中的面容，斟酌片刻开口道：“我有一桩事想要拜托你。阿夜可能应允吗？”
沈夜忙点头，道：“师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，何来‘拜托’一说？无论何事，弟子定当尽心尽力！”
堂主微微点头，轻撩袍摆，单膝点地蹲跪在沈夜跟前。
“师尊！”沈夜急得险些跳起来。
堂主握紧他置于膝头的双手，摇摇头，轻声道：“阿夜莫慌，你听我说。”
沈夜如坐针毡，数息过后方勉强平静下来。
堂主仰首望着眼前人，不觉将握在掌中的那双手攥得更紧一些，一字一句承诺般道：“阿夜，我只想你能明白，你即一日身为息心堂中人，以后便永远都是。”
沈夜心下一凛，屏气凝神听下去。
“所以，阿夜……”堂主将沈夜的双手交叠在一起，整个儿包裹在自己手心，“无论你以前，或是将来遇到了什么事情，都可以说与我知晓。也请你相信，我和谢衣……我们整个息心堂，永永远远，都会站在你身边。”
七百年前有太多错过和遗憾，这一世，他再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错漏。
沈夜呼吸滞了一瞬，连带脑中都空白了刹那。即便隔着面具，他仍能感觉到堂主的目光胶着一般缠在自己身上。细细密密，便似一张无形的网，叫他觉得窒息，却也无比温暖。
沈夜微微垂首，静了稍息，忽然抬头展颜一笑，道：“我明白的……师尊，弟子有些饿了。”
堂主如梦初醒，忙站起身：“瞧我这记性。”快步走至桌前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来。
这两日沈夜卧床，一日三餐都是堂主亲自送来，谢衣反倒不常露面。沈夜习惯了师尊为自己张罗饮食，渐渐也不再拘谨，道过谢后便径自用饭。
沈夜一面进食，一面与堂主说话儿。提到搜罗打造偃甲船所需的某些珍惜材料，沈夜道：“师尊，师兄当真不许弟子跟着他同去孟陀山吗？师兄他……”沈夜轻轻皱起眉心，貌若苦恼道，“这几日也总不回院中来歇息。也不知……是不是弟子哪里做了错事，让师兄着了恼。”
偃甲船的船舵，需用一种罕见的刑金木打造。这种木料，只生长在数百里外的孟陀山谷中。谢衣与堂主商定，明日一早便去孟陀山取木料。沈夜原想与他同去，不想却被他一口回绝。这却是叫人万万意想不到。
堂主见沈夜情绪低落，忙道：“阿夜千万莫要多想。谢衣此去，还需顺路往三虚观一趟，为观主送一样之前托付息心堂打造的偃甲。他是怕你身体不适不堪旅途奔波，方才不应允你同去的。”
沈夜静了静，喝下最后一口粥，点头轻声道：“嗯，左右是我的身子太过拖累了。”
他这句话说来状似无心，听在堂主耳中却无异于锥心之语。
堂主勉力按下心中酸涩，如常将碗碟收进食盒，又把小黑猫招来，亲手将那小东西送到沈夜怀里，这才拎着食盒出了房门。
远远在廊下看过去，一眼便能见到院门边上若隐若现一段翠绿袍袖。
堂主面沉如水，拎着食盒走过去。果然一脚刚踏出院门，谢衣便飞快从门边靠过来，抢着将食盒拎过去，眼巴巴望着堂主。
堂主佯作不知，径直一路前去。谢衣跟了几步，终是耐不住，急道：“师尊，阿夜今日身体可还好？饮食如何？精神如何？昨夜睡得可还踏实？”
堂主顿住脚步回过身去，慢条斯理道：“哦，原来你还想知道这些？”
“弟子自然想知道！不然我何苦每日都守在这里！”谢衣心中急切，也顾不得再多做掩饰。
堂主点点头，仍旧慢悠悠道：“想知道……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谢衣双眸一亮，忙忙得凑上前去。
堂主抬手往院中一指，“自己去看看就是了。”
谢衣一口气哽在喉间，只把一张粉白的面孔涨做了嫣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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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半章拖了好久，临走了事情有点多……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。啊啊啊真的不想回去！